“有的選擇的話，肯定是希望給她更好的。”

2010 年，阿誠在廣州暨南大學畢業后，回香港工作了一段時間。此后再回到廣州發展，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也擁有了兩個可愛的寶寶。為了能夠讓孩子接種更好的疫苗，阿誠帶著孩子頻繁在香港、廣州兩地往返。

“帶小孩回去打一趟疫苗，還是挺累的。”作為家里的頂梁柱，每一次打疫苗，對于阿誠來說都要花費不少時間和精力。

和阿誠一樣，近些年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帶著孩子跨境赴香港接種疫苗。“在新冠疫情暴發之前，不少內地兒童甚至成年人專門來港接種疫苗。他們大部分來自大灣區內地城市，約10%來自遙遠的地方，如上海、重慶和北京。”香港特別行政區衛生署衛生防護中心疫苗可預防疾病委員會委員、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兒科榮譽臨床副教授趙長成醫生回憶道，在一些專門的疫苗中心，來港接種疫苗的內地兒童比率之高接近60%。

趙長成將他們大致分為兩類：一種是在香港出生的孩子，他們希望保持香港相同的疫苗接種模式。另一種是來自內地的用戶。他們有的是要讓小孩打一些內地還沒有上市的疫苗，包括六聯疫苗，或者腦膜炎雙球菌結合疫苗。有的則是想要接種一些內地供不應求的疫苗，比如肺炎球菌疫苗和宮頸癌疫苗。

人們對優質疫苗服務越來越旺盛的需求，如何才能夠得以滿足？近日在第二屆大灣區（深圳）疫苗峰會上發布的《粵港澳健康灣區藍皮書——大灣區疫苗創新發展研究報告（2021）》認為，推動大灣區內疫苗創新發展，加速公共衛生服務一體化發展，是實現健康灣區建設的關鍵。

事實上，隨著粵港澳大灣區的深化發展，在這片存在著三種不同防控免疫體系的區域內，一場關于疫苗創新發展的試點正在展開。試點的第一步，就是加速大灣區預防接種一體化的落實，提升配套創新疫苗產業的公共衛生服務能力，全面提高疫苗接種服務便利性與可及性。

疫苗需求升級，大灣區疫苗接種服務亟待同步

隨著粵港大灣區建設按下“快進鍵”，越來越多港澳青年、家庭選擇前來灣區內地城市創新創業、工作生活。大灣區內居民對粵港澳疫苗接種服務同質化的需求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據香港勞工及福利局公開發表文章，2019年年中已有約53.8萬香港居民經常在廣東生活，其中16.5%為65歲以上的老人。另據新華網2019年的新聞報道，僅深圳就有超過3萬香港戶籍的兒童跨境前往香港上學。

隨著大灣區經濟水平的不斷提高，生活在灣區的內地居民也對優質疫苗接種服務有著強烈的需求。據《粵港澳大灣區疫苗民生需求報告》顯示，廣東省大健康支出在消費支出中占比排名全國第一，達到12.9%。大灣區內地城市居民赴港澳接種 HPV 和聯合疫苗最熱門，其中，接種 HPV 疫苗的人數最多，比重高達 76.4%。其次是聯合疫苗（如四聯、五聯、六聯），有 55.33%。此外，有七成多大灣區內地居民希望能接種港澳同款疫苗。

△大灣區內地城市居民赴港澳接種 HPV 和聯合疫苗最熱門。圖片來自《粵港澳大灣區疫苗民生需求報告》

醫生們也希望將灣區內的疫苗接種服務同質化工作早日提上日程。“從兒科醫生的角度出發，我認為最重要的是保證兒童健康。所以大灣區應該先行先試，在免疫接種的程序上和疫苗種類上應該能夠更好地向澳門和香港接近。”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兒童醫院原副院長申昆玲強調，種類缺乏或者劑次缺乏都是導致兒童健康問題出現的影響因素。

以百日咳為例。近年來，百日咳發病率逐年上升，2019年，全國報告的百日咳病例已達到30027例，發病率上升為2.14/10萬，幾乎是2014年病例數的十倍。百日咳再現的同時，其傳播模式也已由從前的兒童間相互傳染轉變為目前以成年人、青少年和學齡前兒童向嬰幼兒傳播，因此專家建議青少年、孕婦也應該接種百日咳疫苗，以降低孩子感染百日咳的風險。但目前中國內地尚無用于學齡前、青少年及成人百日咳加強的疫苗。對此，深圳市兒童醫院感染科主任鄧繼巋教授表示，根據港澳藥械通政策，尚未在國內上市的用于學齡前加強的百白破-脊灰四聯疫苗或許有望給民眾更多選擇。

粵港澳三種防控免疫策略下的疫苗難題

對于已經在深圳生活了整整15年的方芳（化名）來說，在香港封關的六百多個日子里，她體驗到了過去從未有過的不便。

“我家小兒子的疫苗已經接不上了。”

42歲的方芳是三個孩子的媽媽。疫情期間，9歲的小兒子跟隨父母住在深圳，本應在香港上學的孩子只能在家上網課。也正因如此，一些已經在香港接種了第一針的疫苗，就無法及時接種第二針。

盡管如此，方芳仍然不考慮讓孩子在深圳接種疫苗。讓她猶豫的原因有很多，比如疫苗的品種不同、安全問題、費用問題等。

同樣猶豫的還有香港女博士Kary。“做出在廣州打第一針疫苗的決定是很艱難的。”Kary的大寶2歲多，在廣州上幼兒園，小寶11個月。作為兩個孩子的媽媽，給寶寶接種疫苗，是她在寶寶出生以后最關心的一件事。

在大寶1歲2個月之前，Kary從未想過在廣州接種疫苗。但無奈疫苗接種期限就快過了，無法回到香港的Kary終于決定讓大寶改在廣州接種疫苗。

△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在了解廣州疫苗接種相關信息的過程中，Kary發現廣州的疫苗接種與香港疫苗接種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兩地的疫苗清單不同。在按照香港的疫苗清單接種了10種疫苗后，大寶又按照廣州的清單補打了幾種疫苗，才順利報讀幼兒園。其次，在疫苗種類方面，兩地也有差異。香港的疫苗基本為進口疫苗，廣州則分一類疫苗、二類疫苗。一類疫苗只能去社區醫院接種，且并不是所有疫苗都可以選擇進口產品。在接種頻率方面，內地接種疫苗頻率較高。而香港很多疫苗是聯合疫苗，打疫苗的頻次要低得多。在接種疫苗的年齡范圍上，內地是0-6歲，而香港可以接種到六年級。

方芳與Kary的糾結其實不無道理。大灣區內“一個國家、兩種制度、三種防控免疫策略”的客觀因素，給三地疫苗可預防疾病聯防聯控帶來不少挑戰和困難。

“除了疫苗接種服務體系，港澳與內地在疫苗的注冊準入、監管體系、流通環節等方面都存在很大的差異。” 暨南大學基礎醫學與公共衛生學院教授、疾病預防控制研究院副院長馬文軍教授補充道，珠三角九市疫苗等藥品監管由國家藥監局主管，按行政層級實行分級監管，在《港澳藥械通》政策的指導下，珠三角九市的指定醫療機構經國務院授權廣東省人民政府審批后，可使用臨床急需、已在香港上市的包括疫苗在內的藥物。

由于香港和澳門的疫苗注冊監管均接受ICH（人用藥物注冊技術要求國際協調會）國際標準，因此創新的多聯、多價疫苗在港澳品種較豐富。以來自全球四大疫苗企業賽諾菲、葛蘭素史克、輝瑞和默沙東的進口疫苗為例，香港目前共有27種來自上述四家企業疫苗上市，在澳門共有24種上市，這其中有8類疫苗在中國內地尚未有同類產品。百白破-脊灰-Hib-乙肝六聯疫苗、百白破-脊灰四聯疫苗、青少年及成人百白破疫苗、重組蛋白流感疫苗等疫苗均尚未在中國內地獲批上市。

“這些差異導致大灣區內疫苗接種互不承認，從而造成了人員流動方面的障礙。”馬文軍強調，為了進一步推動粵港澳大灣區的發展建設，促進人員流動，預防接種一體化的落實勢必要提上日程。

在前海長期從事計免工作的深圳市南山區醫療集團總部龍海家園社康主任王仁平對粵港澳之間的免疫策略差異，有著最為直觀的感受。他提到，粵港澳三地三種截然不同的防控免疫策略，讓在大灣區內地城市創新、創業的港澳人士遇到了疫苗接種瓶頸。“兩地的接種程序不完全一致，在個別品規上也是有差異；兩地的接種數據平臺沒有打通的。我們只能靠家長拿著當地的接種本、單據來判斷如何續貫接種。”王仁平呼吁，“現在大灣區有了‘港澳藥械通’機制，來引進香港、澳門特區上市的成熟藥、械。在疫苗領域，能不能建設一套類似的機制，引入到深圳、前海，哪怕在幾個社區先試行,以滿足跨境人士的特殊疫苗接種需求。”

政策、行業齊發力，給孩子更好的

怎么才能給孩子更好的疫苗？在馬文軍看來，“實現大灣區疫苗創新發展，需要政策和行業共同推動。”

政策方面，2019年2月18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明確提出要塑造健康灣區，推動粵港澳三地優質醫療衛生資源的緊密合作，加速粵港澳大灣區公共服務設施一體化銜接。而2021年正式出臺的《全面深化前海深港現代服務業合作區改革開放方案》進一步放寬了香港醫療機構和市場主體辦醫在深圳前海的準入條件，允許按照港澳標準開辦醫院、門診部，并爭取試點在港澳已經批準上市但是尚未獲境內注冊批準的藥品、醫療器械在指定的前海醫療機構使用。

△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此外，《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和《粵港澳大灣區藥品醫療器械監管創新發展工作方案》都提出了推動優質醫療衛生資源緊密合作，放寬港澳藥械在珠三角九市特定醫院使用，加強醫療衛生人才聯合培養和交流等一系列要求。

“前不久廣東省在各家醫院已經發布過相應文件和通知，可以將內地還沒上市的醫療器械和包括疫苗在內的藥物引入。”鄧繼巋告訴八點健聞，目前深圳兒童醫院已經在籌備疫苗門診，并計劃申請一些已經在香港上市但未在內地上市的疫苗。

在政策的推動下，在港澳已納入免疫規劃的優質、創新疫苗可逐步引入大灣區的內地城市使用，方便港澳兒童在內地選擇接種同時也能滿足內地公眾對優質疫苗的需求，實現“有苗可打”。

值得注意的是，中國醫學科學院北京協和醫學院群醫學及公共衛生學院執行副院長馮錄召提出，除了政策創新、產品創新之外，實施層面的創新也非常重要。他強調，比如免疫程序的完善等，都應該在大灣區實踐起來，并逐步向全國推廣。

北京大學醫學人文學院副院長王岳表示：“我覺得大灣區一定會成為中國制度創新的窗口，也一定會給其它經濟發達地區帶來啟發和啟示。”

“其實如果大灣區真的有了和香港同步的創新疫苗，各方面的配套服務也能跟上，我會考慮讓孩子在內地接種疫苗的。”在方芳看來，當粵港澳三地疫苗接種服務的差異都沒有了，也就不存在選擇難題了，在哪里“打”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