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歲的思思（化名）始終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被“牛皮癬”找上。

她常常呆坐窗前，想著身上一片片紅色斑塊、還有斑塊上的那些白色皮屑什么時候可以消失。在這些“難看”的東西消失之前，她能用什么借口跟媽媽請求不去上學——她害怕再看到同學們盯住那些斑塊的眼神里，透露出的“恐懼”和“嫌棄”。

痛苦籠罩著這個正值豆蔻年華的小女孩。

陰霾：被銀屑病籠罩的“另類”青春

一年前，思思的腰上開始出現皮疹。“最開始都是小紅點，我們也沒在意，以為就是被蚊子咬了。”思思的媽媽李芬（化名）回憶。沒過多久，孩子身上的紅點連點成片并逐漸擴大。因為太癢了，孩子把身上的皮膚都抓破了。

李芬這才覺察到不對勁，于是帶著孩子來到當地的一家三甲醫院，醫生告訴她，思思得了“牛皮癬”。

人們口中的“牛皮癬”，醫學上稱之為“銀屑病”。

△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這是一種免疫相關的慢性、復發性、炎癥性、系統性疾病。在全球超過1.25億的患者中，約有三分之一的病例起始于孩童時期，且常見于青春期發病[1],[2],[3]。其中，約有35萬兒童受到中重度銀屑病的困擾[4]。在我國，2010年一項針對6省市的流調數據顯示[5]，10-19歲人群的患病率為0.18%；2017年西南4省市流調結果顯示0-19歲人群的患病率為0.3%，且近年來報告患病數仍呈上升趨勢[6]。疾病不僅給患兒及其家庭帶來沉重身心負擔，隨著時間推移，持續存在的炎癥反應還可能導致如關節炎、心血管疾病等一系列并發癥發生[7]，影響深遠。

只是這一切，當時的思思母女還一無所知。

從最開始的一小塊到后來爬滿整個后背、胳膊，銀屑病就像是漫天烏云，籠罩住這個少女的花樣年華。

因為癢，思思常把皮損處撓到出血。一到夏天，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總是可以見到斑斑血跡。而異于常人的皮膚狀態也讓她成了同學們中的“另類”。“有一天，孩子跟我說她不想去上學，因為‘他們會像看怪物一樣看我’。”這是李芬第一次直面疾病帶給女兒的精神傷害。

由于銀屑病患兒發病多集中在學齡期，且初次發病部位以頭皮、面部、四肢等暴露部位多見[8]，許多患兒都經歷過同齡人的歧視和嘲笑，這無疑給正處于敏感且特殊人生階段的孩子帶來沉重精神負擔。有海外研究顯示[9],[10]，銀屑病患兒的情感功能、學校表現和社交功能都會受到影響，且更易發生抑郁焦慮。

那天夜里，李芬抱著丈夫流淚：“孩子才剛上初中，這輩子可怎么辦。”夫妻倆對坐到半夜，相互安慰：

“沒事，我們好好治，會好的。”

困境：醫生與家長共同面臨的“兩難”抉擇

但求醫路并不好走。

對于銀屑病病因的研究，雖然近幾十年來有所進展，但依然有許多未解之謎。銀屑病起因復雜，受到遺傳、環境和免疫三方面因素影響，是一系列炎性細胞因子和多條信號通路共同作用的結果。正因為如此，銀屑病目前尚沒有根治藥物，治療仍以減輕癥狀和控制病情發展為主。

除此以外，兒童銀屑病治療還面臨著“用藥難”的困境。

相對于成人，兒童銀屑病的治療方法較局限而具有挑戰性。近期發布的《中國兒童銀屑病診療專家共識（2021）》中明確提到，因兒童的特殊生理特點，更應注重治療的安全性。但目前許多藥物，包括局部藥物和系統藥物都還沒有獲批兒童適應癥。關于系統藥物治療兒童銀屑病的療效及毒性的臨床試驗數據較少，國際、國內尚無標準化治療方案。大部分兒童銀屑病治療僅基于專家共識及經驗。

藥都在那里，用還是不用，成為了橫梗在許多醫生和患兒家長面前的一道選擇題。這是種“兩難”：用，就是超適應癥用藥，醫生和患者都需要承擔一定的風險，對于醫生的臨床用藥經驗和判斷也是一種考驗；不用，孩子的病情就控制不住。

這樣的難題也曾擺在李芬的面前。

由于思思的病情一直在進展，醫生建議考慮啟動系統治療。那是一種口服藥，成人銀屑病中用得很多，但在中國尚沒有兒童適應癥。“醫生也很坦誠，告訴我們這種藥有一定副作用，可能會影響生長發育和肝腎功能。”

治還是不治？李芬猶豫了。作為一個母親，她無法立即做出選擇。回到家后，李芬和丈夫在網上查了很多資料，也跟身邊其他患兒的家長交流了一番。最終決定，試一下。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我們愿意和醫生一起試試看。”

存在即合理。這種艱難抉擇確實給像思思這樣的中重度銀屑病患兒帶來了轉機，但在很多專家眼里，這并非“最優解”。國家兒童醫學中心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兒童醫院皮膚科主任馬琳教授是我國兒童皮膚病領域的權威專家，在她看來，兒童銀屑病治療要的還是“雙全法”——既要療效，也要長期安全性。“所以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盡快將一些好的治療方案帶到兒童銀屑病領域，進而使我國的兒童銀屑病患者從中獲益，我認為這是非常重要的事。”

△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破局：生物制劑改寫兒童銀屑病治療現狀

這種“兩難”局面正逐漸有化解的趨勢。而帶動這一變化的，正是近年來頗為火熱的生物制劑。

如前文所述，銀屑病是一種免疫介導的慢性、復發性、炎癥性、系統性疾病，多個炎癥因子會參與到炎癥的發生和發展過程中。目前已發現的包括有：腫瘤壞死因子-α（TNF-α）、白介素-17（IL-17）、白介素-12（IL-12）、白介素-23（IL-23）等。其中， IL-17和 IL-23/Th17 軸被證實在銀屑病發病機制中占有核心地位[11]。與傳統系統治療藥物不同，生物制劑正是通過特異性針對這些炎癥通路來發揮作用，控制癥狀及病情發展，是一種靶向治療手段。目前已經開發出多種針對不同靶點的生物制劑，臨床大樣本研究顯示出了它們良好的療效和安全性[12]。

正因為如此，多個生物制劑已相繼在歐美等國家和地區拿到了治療兒童銀屑病的“通行證”。中國作為全球重要市場，自然也是這些藥物的必爭之地。

2020年，阿達木單抗在中國獲批了“兒童斑塊狀銀屑病”適應癥，生物制劑首次破局進入兒童銀屑病治療領域。而就在昨天（8月17日），司庫奇尤單抗也獲得了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批準，可用于治療體重≥50kg的6歲及以上、符合系統治療或光療指征的中度至重度斑塊狀銀屑病兒童患者。這兩種生物制劑，前者是TNF-α類抑制劑，針對的是TNF-α這種炎癥因子，屬于第一代銀屑病生物制劑；后者是白介素類抑制劑，針對的是IL-17A這個炎癥因子，屬于第二代銀屑病生物制劑。兩者在成人銀屑病治療領域都取得了廣泛的認可，尤其是2019年獲批上市的司庫奇尤單抗更是近年來業內較為熱門的一款藥物，早在進入中國前就以“蘇金單抗”這一民間“昵稱”被眾多銀屑病患者和醫生所熟知，并于2018年被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藥品審評中心納入《第一批臨床急需境外新藥名單》從而享受加速審評審批流程。

而關于生物制劑在兒童銀屑病治療上的臨床獲益，以司庫奇尤單抗公布的研究數據為例。其兒童適應癥獲批主要基于兩項針對6-18歲銀屑病患兒的國際III期臨床研究。結果顯示[13]，在所有接受司庫奇尤單抗低劑量治療（體重＜50公斤，使用75毫克治療；體重≥50公斤，使用150毫克治療）的患兒中，62%的人在治療4周后實現了75%的疾病緩解；到第12周，這一數字上升到了92.9%，且有近六成的患兒達到了“皮損全清”。持續治療至52周，患兒的皮損清除率均保持較為穩定的水平，未發現新增或非預期安全問題，超過70%的患兒報告生活質量幾乎或完全不受影響。

中國本土也有零星的病例報道。發表于《中國麻風皮膚病雜志》上的《司庫奇尤單抗治療兒童銀屑病六例療效評價》一文中提到，2020年1月1日到2020年5月1日，河北工程大學附屬醫院為6例確診為尋常型銀屑病的患兒進行了司庫奇尤單抗治療。該6例患兒均有長期銀屑病病史，多次傳統治療效果不佳，病情反復發作。在醫患進行充分溝通并完成相關流程后，醫生分別在0、1、2、3、4周對所有患兒進行皮下注射司庫奇尤單抗150mg治療，隨后維持該劑量每4周給藥一次。治療4周時，所有患兒均實現90%的皮損清除。后續隨訪復測胸片、心電圖、血尿常規、肝腎功能、心肌酶、乙肝五項、T－spot、風濕三項等相關檢查，6例均未發現感染等疾病發生。

不論是海外還是本土數據，都證實了生物制劑在治療兒童中重度斑塊狀銀屑病上的多重獲益。而新適應癥的快速落地（FDA于今年6月剛批準司庫奇尤單抗兒童銀屑病適應癥，只比中國早了2個多月）也反映了國家在引入創新藥、解決患者臨床需求上的積極態度和有力舉措。期待這些創新療法的引入可以改寫兒童銀屑病治療在我國的局面，讓更多銀屑病患兒回到正常、快樂的童年。

正如李芬最后說的那樣：“哪個當父母的不希望孩子能有個健康美好的未來呢。”

[1] Menter A, Cordoro KM, Davis DMR, et al. Joint American Academy of Dermatology-National Psoriasis Foundation guidelines of care for the management and treatment of psoriasis in pediatric patients. J Am Acad Dermatol. 2020;82(1):161-201.

[2] National Psoriasis Foundation. The impact of psoriasis. Available from: https://www.psoriasis.org/psoriasis-statistics/. Accessed: May 26, 2021.

[3] Tollefson MM, Crowson CS, McEvoy MT, et al. Incidence of psoriasis in children: a population-based study. J Am Acad Dermatol. 2010;62(6):979-987.

[4] Parisi R, Symmons DP, Griffiths CE, et al. Global epidemiology of psoriasis: a systematic review of incidence and prevalence. J Invest Dermatol. 2013;133(2):377‐85.

[5] 《中國六省市銀屑病流行病學調查》, 《中國皮膚性病學雜志》2010年7月第24卷第7期:598-601

[6] 《中國兒童銀屑病診療指南》制定的意義與目的，《中華醫學信息導報》2021年5期第22版

[7] Enno Christophers,et al.Clin Dermatol. Nov-Dec 2007;25(6):529-34.

[8] 《中南大學湘雅醫院皮膚科門診208例兒童尋常型銀屑病臨床資料分析》,卿敏,等.[J].中南大學學報(醫學版),2020,45(7):804-811

[9] James W Varni ,et al.Eur J Pediatr. 2012 Mar;171(3):485-92.;

[10] Alexa B Kimball ,et al.J Am Acad Dermatol . 2012 Oct;67(4):651-7.e1-2

[11] 江建,陳宏翔.兒童銀屑病生物治療[J].皮膚科學通報,2020,37(05):496-502+7.．

[12] JE Hawkes，TC Chan，JG Krueger． Psoriasis pathogenesis and thedevelopment of novel targeted immune therapies［J］． J Allergy ClinImmunol，2017，140( 3) : 645 － 653．

[13] Magnolo N, Kingo K, Laquer V, et al. Secukinumab treatment demonstrated high efficacy and safety in pediatric patients with moderate to severe plaque psoriasis: 52-week results from a randomized trial. Presented at AAD VMX 2021, Virtual Congress. 23-25 April 2021. Poster 268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