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底,800多家藥企、3000多家縣域連鎖藥店的代表,涌向海南省海花島。他們都是去參加“西鼎會”——一場一年一度以縣域醫藥為主題的會議。 今年的“西鼎會”,場面比去年更加火爆:參與的連鎖藥店是去年的3倍。 接機的大巴車供不應求,不得不在原來每
2021年3月底,800多家藥企、3000多家縣域連鎖藥店的代表,涌向海南省海花島。他們都是去參加“西鼎會”——一場一年一度以縣域醫藥為主題的會議。
今年的“西鼎會”,場面比去年更加火爆:參與的連鎖藥店是去年的3倍。
接機的大巴車供不應求,不得不在原來每小時四五輛的基礎上,持續增開。
各式各樣的地方口音夾雜在一起,能聽出彼此急切打探的主題——你來自哪個縣?一些藥企負責人更是直截了當,把全車人面對面建了一個營銷群,省去了緩慢的攻城略地,直接在群里瘋狂轟炸廣告。
這個連接縣域連鎖藥店和藥企的交易大會,在僅僅三天時間里,交易額破百億。
人頭攢動之下,給人一種更為直觀的感受——當城市的市場已經變成存量市場的慘烈爭奪時,藥企、藥店尋求突圍——搶占縣域下沉市場,成為必然之勢。
這仿佛成了一個新藍海。阿斯利康、諾華等外資藥企紛紛創立縣域市場團隊。在藥品集采的大背景下,大城市業績消減,2020年上半年,阿斯利康中國市場營收卻逆勢增長14%。高管聲稱,增長的那部分,來自縣域市場。
藥企的行動背后,是持續增長的數據:中康CMH數據顯示,全國藥店終端下沉市場2020年的總量已達3124億元,在未來5年內總量預計為3925億元。隨著“4+7”帶量采購、分級診療等醫改政策的不斷推進,未來下沉市場將朝向萬億級規模發展。
令人振奮的數字背后,卻是藥企和藥店的艱難轉型。過去輕車熟路的“大醫院模式”,一下子成為不需要太多學術推廣、小而散讓人不知從何開始的縣域市場。藥企和連鎖藥店們該何去何從?
近20年來“從不上門”的大藥企,開始拜訪小藥店
2003年,城陽區建區不到十年。王元喜從老家即墨來到城陽,開了第一家同方藥店,當時的城陽經濟發展剛剛開始。
同方藥業從縣域起步,經過18年的發展,現已在青島七區三市擁有門店560家,成為青島市醫藥龍頭企業,2020年中國醫藥零售連鎖行業綜合排名41名。
當年那家青島同方藥店,很容易就埋沒在多如牛毛的中小連鎖里。那些中小連鎖藥店,像毛細血管一般存在。藥企和藥店的對接工作,顯得尤為繁雜。那些中小型連鎖藥店,是大藥企從不上門的地方——大藥企往往跟市里的龍頭連鎖藥店對接完后,再無精力布局下一級的區縣市場。
王元喜也曾當過主動進取者。在一些處方藥剛上臨床時,王元喜曾嘗試主動拜訪過一些大藥企,但幾乎都遭遇了閉門羹,說辭也尤為一致:“只做臨床,不放藥店。”相比較80%的院內市場銷售規模而言,院外市場,尤其是縣域的院外市場份額,在大藥企眼中,就像蒼蠅腿上的肉一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王元喜更青睞品牌藥的二三線產品,不太需要向顧客費力推銷,成交率就很高,毛利也夠。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面對的現實是——拿不到這些大品牌,只能退而求其次,賣小藥廠的藥。
但這些小藥廠的藥,利潤可觀,有時進價僅僅是售價的一到兩折。
遺憾的是,這些小藥廠不會提供藥店服務,也不會有附加的店員培訓,純粹靠返點拉動銷售。對于一家藥店的長遠發展而言,顯然沒有多少好處。好在廣袤的縣域地區,消費水平一度低迷,老百姓買藥更關注的是價格,而非品牌和療效。
這構成了縣域市場藥店的寫照:好藥種類少、店員專業度低。藥店門口的高音大喇叭一遍遍循環播放促銷信息:低價營銷拉客,這就是縣域市場曾經的現實寫照。
2018年底開始,“4+7”帶量采購引發了行業地震,藥品大幅降價。由于帶量采購的價格博弈,被公立醫院市場拒之門外,抑或是藥價降幅過大的產品,將院外零售作為大力發展的方向。正大天晴的主打產品潤眾恩替卡韋,在集采中中標,每片價格從10.55元降到0.62元。正大天晴在公開的電話會議中表示,潤眾現在全國兩套價格體系,會布局院外銷售。
這一年,一度被認為是醫藥行業的寒冬。但在院內市場被扼住喉嚨時,縣域市場卻爆發出了驚人的生命力。
據中康CMH數據顯示,2020年,全國藥品零售下沉市場總量已達3124億,在未來5年預測將達3925億,年復合增長率5.87%,潛力巨大。此外,下沉市場的4年復合增長率已經大幅領先一線到二線城市。
下沉市場崛起的背后是縣域經濟的振興。全民醫保制度的完善,使得原先看不起病的老百姓,能上醫院看門診、住院,他們回到鄉鎮,把醫院的處方藥消費習慣帶回到零售市場。
幾大上市連鎖藥店也在2017年,在三四線城市、縣級及以下地區卯足火力、跑馬圈地。當時,老百姓藥房收購了甘肅慶陽市各市縣28家藥店、益豐藥房也收購婁底雙峰縣、寧鄉縣等18家藥店、一心堂則收購三臺縣等8家單體藥店。
在“近醫院,進鄉鎮”的方針下,大連鎖藥店產生的鲇魚效應,加速縣域生態的裂變——臟亂差或成歷史。
一些外資藥企開始把銷售團隊拆分為院內、院外兩大市場團隊。有一些甚至放下身段,主動找到王元喜,尋求慢病管理的合作。擱在以前,連省一級別的銷售經理的面,王元喜都見不著。如今前來對接的,竟是藥企董事長。
這讓王元喜感慨萬分,“4+7帶量采購之后,逼著他們跟我們合作了。”
更讓王元喜驚喜的是,不同層級的對接者,談判力度截然不同。“同樣是一年500萬的銷售額,如果是董事長來談,給到的優惠就不同,比如買一送一,會給你搞幾場活動,給你配贈品。”
外資藥企在“賣藥”之外,還會增加一些附加活動。
在國內藥店還沒有慢病管理概念的時候,王元喜學會了通過建立檔案、回訪,定期組織專家培訓、講課等健康教育,增加顧客黏性。這樣的講座,外資藥企每個月會定期組織一次。
年初,王元喜在被閑置的藥店二樓里,開理療養生館,顧客在上面做理療的過程中,還可以給藥店帶來一些銷售。這一點子,也是受外資藥企推動的慢病管理思維的啟發——增加用戶黏性。理療館一開就是6家,藥店的銷售額至少提升了50%。
縣域醫藥市場:另一個世界
一旦外資企業發力零售終端,發力極為迅猛。尤其是所擅長的“饑餓療法”的打法,令中小連鎖藥店有些招架不住。
朱文奎在去年就領教了饑餓療法的攻城略地。他是徐州漢邦醫藥連鎖藥店的創始人。外資藥企和地區大型連鎖藥店簽訂合作之后,小型連鎖藥店只能跟風去賣外資品種。“大型連鎖的市場占有率是非常高的,我不跟風賣這個藥,大連鎖就會把客流引走。”
打法簡單粗暴,對于占據整個中小零售市場卻頗有成效。“就在這種營銷手段面前,我們任何一家小企業,只賣國產藥、不賣外資品種,就等于是自己放棄了客流。”朱文奎看過江蘇本土大型藥店里外資藥企的一個產品,一年帶來幾千萬的客流,“這對我們中小零售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不跟都不行。”
但跟風,意味著被動,沒有任何談判的話語權。
面對高高在上的外資藥企,朱文奎感覺憋屈。多年來,中小連鎖得到大藥企的好產品、大產品的機會本身就少。為了揚長補短,朱文奎會選擇傳統的中藥,或國產仿制藥替換原研。如今政策東風令外資藥企有了下沉意識。
像拜耳、西安楊森以做終端起家的外資藥企,在去年,主動找到朱文奎對接合作。“兩年前雖然也有合作,但不會像現在,它們到每一個門店來簽訂一年的合作協議。也會像國內藥企一樣,要求門店有一個相關產品的陳列面。合作深了以后,可能會要求在銷售過程中,不允許把原研藥替換成國產仿制藥。”
但以前完全以臨床為主的外資藥企,朱文奎還沒有合作。他認為目前總體態勢,仍舊是“很想擁抱它們,但擁抱的過程,比較漫長。”
這一定程度上暴露了大藥企轉戰院外市場,從組建團隊到開疆拓土,需要時間,也并非易如反掌。
院內和院外市場,是兩個陣營。院內,醫藥代表憑借臨床項目、學術推廣,穿梭在醫院各個科室里。維系好主要醫生的關系,就能打開銷售的一片天地。院外,是另外一個世界——它散而雜。
主攻院外的地推團隊不像醫藥代表那般高大上,需要通過店員的專業性、患者的依從性,實現更多鋪貨,保證產品的銷售。他們的工作瑣碎而接地氣——連鎖藥店的開發、門店的鋪貨、店員的培訓、患者的教育,事無巨細。正是如此,行業內的人幾乎都心知肚明——醫藥代表能做醫院的銷售,不一定做得了院外市場的銷售。
提供院外推廣人員:一門新生意
地推軍團,隱藏在幕后。他們常常穿梭于各個藥店之間,需要挨家商戶去拜訪。
一個地推人員管理的半徑,大概是80~100家藥店。中國有53萬家藥店,如果實現全覆蓋,按照一個人管理100家藥店計算,得需要5300個人。按照外企標準,一個人每個月人工成本至少是8000元。地推團隊一個月,人工成本就達上千萬。
院外的投入和產出并非成正比。一個醫藥代表,如果代理的品種是慢病科室,一個人跑3~5家醫院,維系好十幾個醫生關系,銷售單產,都會比較高。但到了連鎖藥店,一個門店的單產和醫院相比,大巫見小巫。
這也導致了藥企在團隊的配置上,院內市場占主流。比如中美華東負責院內市場的團隊,有6000人左右,但負責院外市場的團隊,只有400人左右。更多的藥企是沒有專業化的院外團隊。
藥企急需院外縣域市場的開拓團隊。一門“生意”應運而生。在2019年,肖淋發現公司剛開業,生意就非常好。他是中康心順的首席執行官。他的公司主要為藥企下沉縣域市場,提供地推團隊。
前來談合作的藥企,多數是外企,以及原來在處方藥院內銷售有比較優勢的一些國內企業。他們擁有迫切的動力、絕對的激情,從院內市場中重整旗鼓,轉戰院外市場。
也有一些藥企表達了對地推人員專業素質的擔憂。處方藥銷售,極為考驗連鎖藥店的專業水平。像普利制藥的地氯雷他定,三代長效組胺拮抗劑,相對二代氯雷他定起效短,抗過敏效果佳。所以很多抗過敏藥會有嗜睡作用,吃了以后就會想睡覺。新一代抗過敏藥不會通過血腦屏障作用于中樞神經,也不會產生嗜睡的副作用。這些創新劑型,到了藥店去推廣的時候,需要地推人員極強的專業能力,否則店員和患者并不一定買賬。
患者教育,是一個要投入人力、資源和時間的過程。肖淋認為,要實現下沉市場比較好的市場覆蓋和銷量,至少花費一年時間進行患者教育。
縣域市場下沉帶來的改變:小企業或消亡或抱團
2014年初,幾家山東中小連鎖藥店抱團成立了山東中盟。如今這一藥店聯盟已經擁有80多家股東成員單位、遍及山東省17個地市,多以縣市級中小連鎖為主,王元喜所在的青島同方連鎖藥店是其中成員之一。
高度分散、各自為陣的中小連鎖,在其自身的區域市場,又有極強的市場基礎,就好比一顆顆散落在沙盤珍珠。當大藥企沒那么多精力跟小連鎖去談合作,價值便會一再被低估。
通過聯盟,藥店拿到一個相對低的進價,獲得獨家規格,藥企也節約了對接成本。
這樣的藥店聯盟在天津、湖南、江蘇等地,雨后春筍般成立。
王元喜如今基本不賣小品牌藥,賣的幾乎都是大品牌,三九、仁和,它們給的毛利也夠。顧客對品牌的意識也在增強,再也不是前些年的莽荒時代。
每個月,大藥企會給朱文奎手下店長們培訓。這些藥企在每一個縣城,派駐一個人來巡店。每一次巡店過程中,朱文奎覺得,店員對產品的認識更加深一層。藥店的專業性迭代,不知不覺中悄然發生。
這些憑借價格低廉而打下縣域江山的小藥廠們,開始焦慮、恐慌。大藥企的下沉,勢必帶來市場份額的擠壓,原來在下沉市場占額較大的一些中小藥企,質量或者療效不是特別好的一些產品,逐漸被蠶食。
也有小藥企找肖淋談合作,他還是放棄了——沒有核心競爭力的產品,注定是會被淘汰。
外資藥企把更多費用投入團隊建設、店員教育。中小藥企則是讓渡25%空間,給到代理商,依靠代理商踏平市場。而如今,這些區縣小代理商們自身難保。“原來可以有十幾個品種在運作,現在就會變成兩三個,甚至更少。”
譚卓曌丨撰稿
王晨|責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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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源:八點健聞 作者:小編 免責聲明:該文章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僅代表作者觀點,轉載目的在于傳遞更多信息,并不代表“醫藥行”認同其觀點和對其真實性負責。如涉及作品內容、版權和其他問題,請在30日內與我們聯系